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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去年我写了我在家乡的山沟沟里租下小溪和百亩田地用来养鸡的事(见《》),大家也很支持很给力,一口气就把我妹养的千多只鸡都买了。
其实我是有梦想的人,我当然不是只想卖这千多只鸡。我是先做试验,在试验中发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等路彻底走通了,再迈开大步往前跑。
就比如说养鸡的成本和卖鸡的价格吧,不算人工成本和固定投资,这个两三千只规模养的直接成本将近 90 元/只,这是只喂粮食、不添加任何饲料、养足 8 个月才出栏的最优质土鸡成本。
这是真实的成本,但是市场上,甚至是农贸市场里一些号称是土鸡的,一只大概也就才百来块钱,这怎么说呢?
原来,土鸡也有全土和半土的说法,全土就是全程养殖不让吃一粒饲料,半土就是之前吃饲料,最后两个月才不吃,这样半土的鸡成本也能降下来,大家都知道,饲料里含有激素等各种添加剂,能促进鸡的生长。半土鸡百来元卖出,也能赚钱。
其实我卖鸡时定价是惴惴不安的,定高了吧,卖不出去;定低了吧,不赚钱,甚至亏本。真正要卖的时候去谈包装、快递,才更令我瞠目,广西的物流极不发达,寄一单得 20 多元,边远地区得 30 元,我以为全国都像长三角和珠三角一样,10 元一单随便发。
后来我就压我妹,我说一只让你赚 10 块吧,我自己不赚,于是第一次定价是 133 元。
还好有识货的人。有几个江浙的读者给我说,说她们亲自到农村去找,真正的土鸡,得 200 元一只。
于是我就放心了。我总怕读者从我这里买,买了之后觉得“不值”。
为了把这个事长期做下去,第二次卖我就把定价提高到 158 元,也就是说我妹一只能有 30 元左右的毛利,一年养三四千只,也有 10 万块,她两口子能干下去,跟出去打工差不多。
第二次也全部卖出去了。我想 158 一只也就是买卖双方都能接受的均衡价格了吧。
于是我就开始我的“大梦想”了。
02
广西是丘陵地带,岭上种树(广西每年供应的木材全国第一,比大小兴安岭供应的还多),树下养鸡,鸡在山岭和小溪间自由自在地玩耍、吃食,这样长大的鸡,难道不是全世界最优质的鸡了么?
至于粮食,假设土鸡作为一个产业来大批量养殖之后,国内粮食是不够的,但是广西的人工运河不是马上修通了吗?粮食从美洲运过来,成本也会降到最低呀。
咱们就想象一幅画面吧,粮食通过海运源源不断运到北部湾,从北部湾通过人工运河运到广西各地,撒向山岭之间,山岭间是一群群快乐的公鸡母鸡,“咯咯咯”地吃着食,唱着歌,渴了下溪边饮水,累了飞上枝头休憩,不慌不忙地长大…… 8 个月后,跟着顺丰、京东的快递小哥,“飞入寻常百姓家”,将来这句话一定会是大家的口头禅:“吃鸡,就吃广西鸡!”
柳宗元描写广西的名句“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丰富的山岭资源转化成大量的木材、土鸡,运送到全国的每一个角落,这是多么写实又浪漫美好的景象啊!就等哪个 21 世纪的大文豪再用最美的诗句来概括啦!
我整个 2023 年天天都在做这样的美梦,我觉得这个梦很有实现的可能。就像细胞与人,细胞健康了,人就健康,我让我妹养鸡这个“细胞试验”能走得通,那么复制开来,就像细胞变成年人,成千上万的山岭养殖也走得通,并且规模扩大,成本会更低,产生的价值会更多。
03
然而就在上个月,一天夜里,我妹急急慌慌地给我打电话:“哥,刚才村长来说,明天要去拆我们的鸡舍。”
过几分钟,村长也打电话来确认:“卯兄,对不住了,明天镇政府可能就要下达强拆通知书,要把你妹的鸡舍拆了。”
村长把电话给镇政府的办事员,政府的办事员补充一句:
“谁也没办法,这是卫星拍到的,侵占农田!”
我妹后来给我哭诉:“拆,让我们到岭上去建,这都没问题,但问题是,鸡是闻着它的屎进棚的,拆了旧棚,新棚没有它的屎,它不会进去的。我经历过我知道,你让他们去问别的养殖户,养鸡的也都知道。”
那几天,广西又特别冷,鸡不进棚,在外面肯定会被冻死。
怎么办?
“找人呗!”大概很多人都会这么想。
我有一个粉丝,是北京某区的纪.委副书记,2020 年,她老家的叔叔养殖果子狸,被镇政府要求全部杀掉,作没有害化处理,她除了抱怨,一点办法也没有。
关键是,我从来不会找人这一套啊!在老家当地,我也没有当大官的熟人,大学的老乡同学,他们都在南宁,有个别在自治区党委和政府,但让他们从南宁发指令到镇上来,也不合适呀,反正我也觉得丢脸。
唉,养个鸡,都这么难吗?我自己在心里叹口气。
04
我仔细分析这个事情。我租的田地,在山沟沟里,其实那里已经十几年没有人种了,我拆了,我不在那里养鸡,那里也是撂荒,成为一片人迹罕至之地。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拆呢?恐怕就是机械地执行国家政策。国家是有十八亿亩耕地的红线,这十八亿亩耕地前些年重新划定、确权,谁在上面盖房子,哪怕是搭棚,就拆谁的,用卫星监控执法,被卫星拍到,拆没有赦!
反正种不种粮是一回事,拆一定要拆。
我当然也懂得国家的大政方针,但是具体执行,总会有变通,不然,还要各级党政机关的领导来干嘛?通过卫星看到就去拆,完全不问青红皂白,那么小学毕业的张三李四也可以去当镇长镇书记了不是?
总之我是不相信,这个鸡棚是必须连夜拆不可的,因为连夜拆这件事,对谁都没有好处,包括对镇政府也没有好处。因为我养鸡,买当地的粮食,增加当地老百姓的收入,我的公司有营收也给当地交税,不也是益处吗?你把我赶走了,对你当地政府又有什么好处呢?
哪怕对国家,国家说有十八亿亩耕地的红线,但我不相信国家政策的导向,是完全一刀切,完全不看实际情况,对于几败俱伤的政策执行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反过来问:土地撂荒十几年,镇政府有没有责任?利用撂荒土地来养殖,镇政府该不该支持?难道镇政府只会“严格执法”,只拆不建?
想通了这些大逻辑,我决定用一个最书呆子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05
那几天,正好我的高中同学来北京玩,其中一个在另一个区政府工作(非我所在镇的上级区),她们正好第二天要回去,我决定给我们镇的一把手写一封信,让我这位同学亲自带给镇党委书记。
在邻区政府工作的同学,她出面相对来说比较有权威,不然的话, 我怕送都送不到镇书记跟前。
我的信是这么写的(大家可以跳过,我后面会总结信的主要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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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要意思就是,你们非要拆,那就拆吧,但是呢,我的鸡要是被冻死,那我就曝光出来,让它成为新闻事件,我不信这么机械地执行国家政策,还会是一个合格的镇党委书记。
我还说,其实我希望你们拆,你们拆,我才有好材料来写文章,或许还让我以后的鸡更好卖了呢!但是你的仕途,可就不一定顺利了哦!
我写完后让一个北大中文系的朋友看,他笑我:“你还威胁起人家来了?”他也不给什么意见,反而看热闹不怕事大,说“等最后的结果出来告诉我啊”!
06
信还没有送到,我妹又来电话:
“哥,他们说下午就去拆。”
我说:“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他们拆,你们就拍下来。”
我妹又说:“可能不行,警察警告我们了,说他们警察会跟着去,谁拍就抓谁去坐牢。”
我急了:“怕什么?怕坐牢就认怂,别找我!”
冷静下来,我与我妹商量,多叫几个人去,躲在各个角落,他们拆,你们各人同时拍,拍了就上传到网上,上了网,他们抓你们,摔你们的手机,也没用了。
我心里想象着打游击战的情景。
另外一头,我同学回广西的飞机落地了,我请她先不要回家,先把信送到镇书记那里。
她答应了,终于在下午两点钟左右的时候把信送到了镇书记手里。
我同学同时提供给我了镇书记的手机号码。
我结束跟同学的通话,估摸镇书记读完了信,才拨通镇书记的电话。
镇书记是位女性,电话通了,我自我介绍,我说写那封信的人是我,冒昧打扰您了,但是我实在也没有办法,只有用这个办法来让您了解这个事情。
刚开始她的声音很亲切,知道我就是写信的人后,她的语气就换了一种:
“我们会依法依规来处理这件事情的!”
我有点失望,但是人家说的也没毛病,于是我“哦”一声,说:“那好吧!”
她补充问一句:“你是说养完这一批就拆是吗?”
我说“是的”。
她加一句:“我们也会如实向上级反映实际情况。”
我说:“谢谢!”
她说:“我很忙,我马上要开一个会。”
我说:“那不打扰您了,再见!”
我放下电话,非常开心,因为我知道,成了!
几乎是零成本地解决了这件事情。
07
当时我就想写这个事情发表出来的,但是我也有私心,也不叫私心,叫合理整合资源吧——等到今天第一批鸡可以出栏了,才写、才登,就相当于打一个广告呀!
从这个角度说,我还真应当感谢广西柳州市鱼峰区白沙镇政府,嗯,这就是我的家乡,欢迎大家有机会去我的家乡玩哦,我家就在柳江边上。
是了,不能扯远,我得说我妹新出栏的这批鸡:养了 8 个月,杀好净重 2.2-2.5 斤(不含内脏,需要内脏的亲请备注),共有 1000 只,按只卖,快过年了,大家买一只过年吧!别的不敢说,这绝对是纯吃粮食的鸡,是每天都在山林田野之间唱歌游荡的鸡,对了,我还想了一句广告:
“吃鸡,就吃广西鸡,吃劫后余生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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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劫后余生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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