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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7年丁未羊年
吴元年六月
丙午朔(初一):日食,白昼如夜。
己酉(初四):张士诚被围已久,决定突围决战。他先派徐义、潘元绍从西门潜出,企图偷袭常遇春的营地。常遇春觉察到,分兵北濠截断敌军后路,并派兵迎战,战况胶着。士诚再派参政黄哈剌把都率千余兵增援,同时自己也出兵山塘援助。但因塘路狭窄,没有法前进,只能稍稍退却。常遇春抚王弼背说:“军中皆称你为猛将,能为我取胜吗?”王弼应诺,驰铁骑挥双刀击敌,敌军稍退。常遇春乘势猛攻,士诚军大败,许多人马溺死于沙盆潭。士诚手下有勇胜军,号“十条龙”,都是身着银铠锦衣的仓夫强盗,当日也败溺死于万里桥下。士诚马惊落水,几乎溺死,被抬入城内,心情低落。
时降将李伯昇知士诚势迫,欲劝其归顺,派人急告士诚,士诚召见。
客人说:“吾言为公兴亡祸福之计,愿公安意听之。”
士诚问:“何如?”
客人答:“公知天数乎?昔项羽百战百胜,卒败于垓下,天下归于汉祖,乃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如虎落阱中,死在朝夕,一旦元兵溃乱,公遂乘胜据三吴,有地千里,甲士数十万。南面称孤,若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危,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兵旅,御将帅,有功者赏,败军者戮,使号令严明,百姓乐附,非特可保三吴,天下可取也。”
士诚答:“足下此时不言,今复何及。”
客人继续:“吾此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公之子弟、亲戚、将帅皆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妓舞女,日夕酣晏,身衣天下至美,口尝天下至味,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公深居内室,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故沦至今日。”
士诚叹曰:“吾亦甚恨没有及,然则今当何如?”
客人答:“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
士诚曰:“不过死耳。”
客人说:“使死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不然徒自苦耳。且不闻陈友谅跨有荆楚,兵甲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姑孰,鏖于鄱阳湖,天反风焚之,友谅兵败身丧。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今独守此地,誓死拒守,恐生变。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令使者疾走金陵,称归义救民之意,开城门幅巾待命,亦不失为万户侯。”
士诚仰首沉思久之,终狐疑未决。
壬子(初五):士诚复率兵突击胥门,锋甚锐,常遇春御之,士诚兵疲收军。常遇春乘势追击,大破之,追至城下,复筑垒迫城。士诚不再出战,其弟士信城上督战被炮击毙命。
甲寅(初七):废除参议府。
壬戌(十五日):扩廓帖木儿部将李守道来降,被安排在会同馆。
癸亥(十六日):升指挥傅友德为江淮行中书参政,赏绮帛十疋,从征千户各三疋,百户镇抚各二疋,军士人赐盐二十斤,以陵子村之功。
乙丑(十八日):赐羽林虎贲天策骁骑卫指挥千百户镇抚有功者绮帛,军士人赐盐二十斤,战没者倍之。
戊辰(廿一日):大雨。因久旱,上减少膳食,宫中皆素食。群臣请复膳,上曰:“旱灾因我不德,虽得雨,苗稼损,纵肉食奚能甘味。”群臣答:“主上平海内,拯生灵,上顺天心,下慰民望,感甘雨丰年之祥有兆。”上曰:“人事迩天道远,得民心则得天心,谨修己,诚爱民,庶答天眷。”遂诏免民今年田租。
癸酉(廿六日):命自今朝贺不用女乐。
是月:参知政事张昶因谋叛被诛。张昶仕元为户部尚书,后投明,累授参知政事,内怀阴计。扩廓帖木儿兵尚强,元都未下,张昶曾私语:“若得归元,不失富贵。”阴使人上书颂功德,劝上娱乐。上曰:“是欲为赵高。”太史令刘基曰:“诚如圣见。”上不欲穷治,但斥之。后张昶复劝重刑法,阴为元计,上皆不听。张昶惧不自安,暗托元使表忠。其书被杨宪截获,证实其叛意,上遂诛之。
甲戌(廿七日):上谓宪臣:
“任官不当则庶事不理,用刑不当则没有辜受害。薅草菜者不谨必伤良苗,绳奸慝者不当必伤善类。置人于捶楚之下,屈抑顿挫何事不伏。悬法象魏,使人知而不犯,水火能生人亦能毙人,刑本生人非求杀,若不求其情而轻用,受枉者多矣,钦恤二字用刑之本也。”
吴元年七月
乙亥朔(初一):之前命选拔俊秀的道童充当乐舞生,至此才开始集合。朱元璋在戟门召见学士朱升和范权,带领乐舞生入见,设雅乐进行考核。朱元璋亲自敲击石磬,并命朱升辨识五音。朱升未能准确辨别,将宫音误认为徵音。朱元璋说:“你常说自己能辨音,为什么宫音听成徵音?”起居注熊鼎回答:“八音之中,石声最难调和,古代只有后夔能和磬声,书中记载‘于予击石附石,百兽率舞’。”朱元璋说:“石声固然难和,但乐以人声为主,人声和则八音皆和。”于是命乐生唱歌一曲。朱元璋叹道:“古时作乐以和民声,格神人,与天地同和。近世儒者少有精通音律之学,要想乐和并不容易。”熊鼎再次回应:“乐音不在外求,实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则天地之气亦和,天地之气和则乐亦没有不和。”朱元璋深以为然。
丙子(初二):任命郡县官二百三十四人,规定赐予及道里费。知府、知州、知县文绮四绢六罗二夏布六,父母妻及长子各半。府州县佐贰官视长官半。府经历知事同佐贰官,州县吏目典史视佐贰官之半,父母妻子同样道里费。知府赐白金五十两,知州三十五两,知县三十两。同知视知府五之三,治中半之,通判推官五之二。州同知视府通判,经历及州判官视府同知半,县丞主簿视知县之半。知事吏目典史十两。此为定令。朱元璋说:“新授郡县官多出布衣,到任初期或借贷或侵渔百姓,不有以养其廉,欲其奉公难矣,故赐道里费。”
丁丑(初三):各郡县官受赐后入谢。朱元璋对他们说:“自古生民之众,必立君长以统治,不然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纷纭吞噬,乱没有宁日。然天下之大,人君不能独治,必设百官有司分理之。锄强扶弱,奖善去奸,使民得安,然后尽力田亩,足其衣食,输租赋以资国用。今命汝等为牧民之官,以民所出租赋为尔等俸禄,尔当勤于政事,尽心于民。民有词讼,当为办理曲直,毋或尸位素餐,贪冒坏法,自触宪网,汝等慎之。”
戊寅(初四):朱元璋对诸将说:“兵戢乱非为乱,若假兵逞志,非仁者所为。元季兵兴,群雄角逐,恃威凭陵者非止一人。有以货财贪戾者,有以声色淫暴者,有因仇讐报复者,有因忿怒加诛者,提兵求快意,不知伤人害物。朕行师必申严号令以戢贪暴,汝等从事征讨宜体此意。曹彬曹翰之事可为劝戒,吾尝谕徐达为将之道,虽务威严,须以人爱为本,达能听吾言,攻城下邑不肆杀戮,可谓善将矣,汝等勉效之。”
庚辰(初六):命指挥华云龙取海州,兵至后又召还。
甲申(初十):相国李善长等劝朱元璋即帝位,朱元璋未允。善长等力请:“殿下起濠梁,成大业,四方群雄殆尽,远近之人归心,诚见天命所在,愿早正位号以慰臣民之望。”朱元璋曰:“我思功未覆于天下,德未孚于人心,一统未成,四方尚梗,若遽称大号未惬舆情。自古帝王有天下,知天命归察人心没有外,犹且谦让。常笑陈友谅初得一隅妄自称尊,志骄气盈,卒致亡灭,贻讥于后。吾岂能自蹈此覆辙。若天命在我,时机自至,不必急急。”
乙酉(十一日):思南道宣慰使司都元帅田仁智遣五寨副长官戴允中进表,贡马及方物。
己丑(十五日):雷震宫门兽吻,得物若斧形而石质,朱元璋命藏之,出则使人负于驾前,临朝听政则奉置几案,以祗天戒,遂赦中外狱囚。
庚寅(十六日):置徐州及济南二卫。
方国珍,初降时约定杭州城下即纳地来朝。及王师克杭州,国珍仍据境自若,时遣间谍觇虚实,又通使于闽图为掎角。朱元璋闻之怒,遣使责国珍贡粮二十三万石,并以书谕之:“汝初纳款,谓杭城克即献土来归,此汝左右之士共保富贵之良谋也。岂意汝怀奸挟诈,阳降阴畔,数相愚弄。张士诚与汝壤地相接,取汝甚易。然不加兵于汝者,以吾力能制之,汝故安处海隅,享三郡之富,是我大庇于汝。汝自为不祥,背弃信义,时遣奸细觇我动静,潜结陈友定以图援助。彼自救不暇,何暇救人。汝何惑之甚也。吾师下姑苏即南取温台庆元,水陆并进,汝没有能御。早改过效顺,尽以小事大之义,可保富贵。若不然,集三郡之兵与我一较胜负,大丈夫之所为。若舍三郡为偷生之计,扬帆入海岛,恐子女玉帛反为汝累,舟中自生敌国,徒为豪杰所笑。非分之恩不可数得,宜慎思之。”书至,国珍大惧,集弟侄及将佐决去就。郎中张本仁曰:“江左之兵围姑苏,姑苏勍敌,国富兵强,高城深池,怀死志,胜负难料。彼岂能轻越千里而取我。”刘庸曰:“江左兵多步骑,平地用,海滨舟战,难奈我。”国珍弟侄多赞同,唯兵楠争曰:“此二者皆非公福。惟智决事,惟信守国,惟直用兵。江左取姑苏,出兵南向,乘胜责我背叛之罪,辞直而师壮,吾没有援必败。莫若遣使奉书,明示不敢背德,庶几解纷息兵,公可保富贵,福及子孙。不然祸至没有日。”国珍素戆闇不能决,日夜运珍宝集巨舰为泛海计。
辛丑(廿五日):置太常、司农、大理、将作四司,俱正三品。每司设卿正三品,少卿正四品,丞正五品,太常司典簿、协律郎、博士正七品,赞礼郎从八品,司农司庸田署令正五品,典簿司计正七品,大理司评事正七品,将作司左右提举正六品,同提举从六品,司程典簿副提举正七品,军需库大使从八品,副使正九品。杨思义为司农卿,刘诚、杭琪为司农少卿,单安仁为将作司卿。
是月:朱元璋谕群臣:
“古之贤君常忧治世,贤臣亦忧治君。贤臣忧治君,君常安;明主忧治世,世常治。今土宇日广,斯民日蕃,予心未尝一日忘其忧。诚以久困之民未尽苏息,抚绥之方未尽得宜。卿等能同予之忧乎?能同予忧,庶几格天心,和气可致。若徒窃位苟禄,不加省察,卒之祸败随至,不可救。可不惧哉。”
吴元年八月
乙巳朔(初一)
戊申(初五):有官吏受贿,被人揭发。该吏投井自杀,朱元璋听闻后对群臣说:“此人知利之利而不知利之害,只知爱利而不知爱身。人之愚莫过于此。君子闻义则喜,见利则耻;小人见利则喜,闻义不徙。因此君子有舍生取义,小人则舍生为利,所为相反。既然此人已死,没有需哀悼,但其事可警示贪污者。”
癸丑(初十):圜丘、方丘及社稷坛竣工。圜丘位于京城东南正阳门外钟山之阳,仿汉制为坛二成,第一成广七丈高八尺一寸,四面设陛,南陛九级广九尺五寸,东西北陛九级广八尺一寸,坛面及基座用琉璃砖甃,四面环以琉璃栏杆。第二成坛面周围二丈五尺,高八尺一寸,南陛九级广一丈二尺五寸,东西北陛九级广一丈一尺九寸五分,坛面基座及栏杆与上成相同。壝距坛十五丈,高八尺一寸,甃以砖,四面设灵星门,南三门,中门广一丈二尺五寸,左门一丈一尺五寸五分,右门九尺五寸,东西门各广九尺五寸。壝外南设三门,中门广一丈九尺五寸,左门一丈二尺五寸,右门一丈一尺九寸五分,东西北门各广一丈一尺九寸五分,四面设甬道,与门同宽。天库五间位于外墙北灵星门外南向,厨房五间西向,库五间南向,宰牲房三间天池一所,均位于外墙东灵星门外东北隅。牌楼二外墙灵星门外横甬道东西,燎坛位于内壝外东南丙地,高九尺,阔七尺,上南开户。
方丘位于太平门外钟山之北,坛二成,第一成广六丈高六尺,四面设陛,各广一丈八级。第二成四面各广二丈四尺,高六尺,四面设陛,南陛广一丈二尺八级,东西北陛各广一丈八级。壝距坛十五丈,高六尺,四面设灵星门,正南设三门,中门广一丈二尺六寸,左门一丈一尺四寸,右门一丈六寸。东西北设各广一丈四寸门一,周围设外墙,四面各六十四丈,皆设灵星门,正南设三门,中门广一丈六尺四寸,左门一丈二尺四寸,右门一丈二尺二寸。东西北设各广一丈二尺四寸门一。库五间在墙外北灵星门外南向,厨房五间,宰牲房三间,均南向。天池一所在外墙西灵星门外西南隅,瘗坎位于内壝外壬地。社稷坛位于宫城西南,背北向社,东稷西各广五丈高五尺,四面设陛,每陛五级。坛用五色土,各随其方,上覆以黄土。坛相距五丈,坛南各栽松树。二坛同一壝,壝方广三十丈,高五尺,甃以砖,四方设门各广一丈,东饰以青,西饰以白,南饰以赤,北饰以黑。瘗坎位于稷坛西南,用砖砌成,广深各四尺。周围筑墙,开四门,南为灵星门,北戟门五,东西戟门各三。东西北门列二十四戟。神厨三间位于墙外西北方,宰牲池位于神厨西。社主用石,高五尺,阔二尺,上锐微立于坛上,半埋于土中,近南北向,稷坛不用主。
甲寅(十一日):命协律郎冷谦编写乐章声谱,并令乐生肄习。
乙丑(十二日):大风。
丙寅(十三日):朱元璋祭祀山川后,颁胙于群臣。将还宫时,对世子等说:“人情贵则骄,逸则忘劳,圣人戒盈满而谨怠荒。贵而不骄,逸而知劳,智周万物,心体众情,是为人上之道。天道下济而岁功成,人道克敏而德业著,古往今来,皆由此。国家初定,民始息肩,汝能知其劳乎?能谙人情则不至骄惰。将士中夜起扈从至此皆未食,汝可步归,以谙劳逸,日后不至骄惰。”世子等趋出,卫士闻之没有不感悦。
朱元璋以书谕沂州王宣父子:
“去年吾军拔淮甸,尔父子乘势入海州,非仗吾军威何能得此。尔不知自制,纵军烧吾盐草,今春又犯宿迁,此乃鼠窃狗偷之计,岂大丈夫所为。事本微细,徒启衅端。故海州之举略示警戒,若督师进取海州决不可保。兵临海州时,吾记尔父子数年前与吾书,虽在苍颜皓首之际,望鼓舞群雄殪子婴于咸阳,戮商辛于牧野以清华夏,不忘旧盟,遂命班师。今整兵取河南,驻淮安,念尔昔言故以书示意。若能速更名号,奋然来归,相与戮力戡乱,岂不伟哉。不然,未取河南先伐沂州,届时虽欲改图不可得矣。”
徵江西儒士颜六奇、萧飞凤、刘于等至京,欲官之,俱以老疾辞,各赐帛遣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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