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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失的晶体

图/文 小榕树

我和小雪从盐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同一家盐场工作。我被安排在档案室,负责全场职工的档案管理工作,很少下基层。小雪被安排在化验室,每星期至少要到盐滩去六趟采集样本,其余时间都关在化验室里测算她取回的那些白色晶体中的氯化钠含量。

起初,我曾兴致很高地跟着小雪到盐滩上去过几趟。连绵起伏的盐岭、阡陌纵横的卤池、波澜不惊的盐河……所见皆是风景,所感皆可成诗。可是,颠簸的道路、肆意的海风,毒辣辣的太阳没几天便将我对盐滩的诗意遐想驱散得没有影没有踪。而小雪几乎每天都骑着从老盐工那里借来的,被潮湿的海风浸蚀得锈迹迹斑斑的自行车,一份滩一份滩地采盐样。两个月后,小雪的脸颊由白皙变成了粗黑,往滩头上一站,是个标准的盐工,那些白色的晶体在她眼里已经不是普通的样本,她看向它们的目光和老盐工的目光一样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笔者与盐城《党建与经济》记者(左)(摄于1999年9月)

一年后,场里来了一个叫波的男孩,和小雪一见钟情。海边小路上留下他们没有数的脚印,清澈的盐河水一遍遍倒映着他们相拥的身影,那个夏季是小雪一生中最浪漫、最难忘的季节。

不久,波调到县城工作,这时小雪才明白波的舅舅是县人事局局长,波到盐滩上来工作并没有打算要在这里久留,只是短暂地镀镀金而已,有了这段工作经历,他回县城后即可以入党、提干。小雪伤心地对我说:“这么美好的盐滩,竟然被用他用来作为跳板!”她断然拒绝了波让舅舅调她一起去县城工作的好意。波让我劝劝小雪,并将她是否去县城工作作为他们感情是否继续发展下去的筹码。我搜肠刮肚地找出一些为了爱情而甘愿放弃一切的故事企图说服小雪。她背对着我将氯化纳晶体从一个容器掉入另一个容器,那晶体撞击容器清脆悦耳的声音掩盖了我的声音,我不再言语。她转身对我说:“你知道我每天做这些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吗?是为了提纯晶体氯化纳含量,提纯!你懂吗?”

县“三八”红旗手、头罾盐场一工区女工张良梅

我没有可奈何地对波说:“小雪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盐滩、盐、盐工,她不可能跟你走。”波垂头丧气地说:“我不明白,这鬼地方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他带着一脸遗憾与满腹不解离开了盐场。

小雪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那年夏天,连续四十八年未遇的暴雨袭击盐场,她经常深入滩地和盐工们一起退、拉塑苫布,十个指头被磨得鲜血淋淋。八月的一个黄昏,那个让全场职工心碎的黄昏,小雪一个人去采盐样,不幸晕倒在一米多深的卤塘里,从此,再也没有醒来。有人说,小雪化作了西天的碧霞,可我却认为她化成了一粒没有色、透明的晶体——氯化纳。

笔者与盐场女工顾立奎(左)参加扒盐劳动

在小雪倒下的地方,盐工们为她立了一块洁白的纪念碑,每当丰收季节来临或者他们想念她的时候,都会到她的纪念碑前看望她,带给她生前最喜欢的礼物:高纯度的氯化纳,或苍翠或火红的盐蒿草,柔韧的芦苇……

几年前,盐场进行了产业改造,一块块星罗棋布的盐田被一望没有际的水产养殖基地取代,那块洁白的纪念碑连同曾经的咸土地虽然在大海边消失了,但是那白色的、透明的晶体以及生生不息的拼搏精神永远不会在人们的脑海里消失。

氯化钠晶体

编辑 │ 刘厚霞

审校 │ 龚海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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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小榕树,原名顾珈榕、顾舟,从事会计工作。爱好跑步、瑜伽、写作,喜欢身体与灵魂都在路上。跑过马拉松数十场,在县级以上报刊和网站发表新闻及文学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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